日期查询:2022年11月18日

写作的格局

——序《笔尖上的方向》 ■王立世
  读了廉钢生、朱鸿宾、赵少琳三位光线诗人的诗合集《笔尖上的方向》,我想到格局这个诗学意义上弥足珍贵的词。在我看来,它不仅仅是一个有气度的词,而且是一个写作者全部要素的总和。它有大小之分,有高低之分。一个诗人与另一个诗人的区别,就在格局。三位光线诗人在一本诗集里相会,给人更加温暖和明亮的感觉,这本身就是一种格局,一种和谐的格局,一种包容的格局,一种彼此欣赏的格局,一种携手并进的格局。
  
  语言的格局
  
   读赵少琳,我迷恋他炉火纯青的语言。他无愧为语言的工程师,善于用高超的技术,把质朴的泥土锻打成华美的瓷器。他是个爱惜羽毛的诗人,一生都在捍卫语言的神圣和纯洁,并赋予汉语更丰富的情感内涵和思想意义。他对语言的锤炼,让我想起打铁这一古老的技艺,那叮叮咚咚悦耳的节奏,是那个物质匮乏时代里最动听的音乐。铁块被跳跃的火焰烧红,照亮了周围暗淡的世界,再经过千锤百炼,变成生活需要的精致工具,从而进入人类的劳动与生活。赵少琳诗歌的语言就像这样,源于现实,但绝非原生态的照猫画虎,而是经过情感与思想的淬炼,从生活的表层深入到灵魂的深处。他对语言的热爱,甚至超过了生命,可以说,语言就是他诗歌的生命。他的语言如希尼所称道的“纯如空气和水的语言”,既非清浅,也非艰深,处于直白与朦胧、浓烈与冷峻、明亮与淡泊的中间地带,柔韧、内敛、含蓄、蕴藉,体现出诗意的、唯美的、哲学的格局。《最后一棵树》最能体现他语言的特色。
   当一棵树失去了体温/失去了温度 当一棵棵树木/失去了呼吸和肺腑 此刻/一张白纸的重量/正高过一个人的头顶//是一张白纸上/留下了沟壑 寂静和疾病/留下了苍老 痉挛和慌张/留下了坟茔//当一棵树 当最后一棵树/像指纹一样留在土地上/的时候 我们就如树的褪去的/落叶 被风吹得有些疼痛/也有些干瘪。
   这首诗的核心意象就是树与纸。树与纸本身很普通,诗人用精致的、神奇的、流动着生命血液的语言救活了这两个普通的意象,使这首诗焕发出生命独特的光芒。诚如于坚所言:“语言是一种镜子,某种 ‘他者’,令我们发现自己是谁。没有语言,我们永远不会知道。”
   读懂了赵少琳的语言,就读懂了他的诗。他的《荒原之鹰》等诗作堪称新诗中百读不厌的经典之作。
  
  情感的格局
  
   诗歌要不要抒情,诗界一直在争议。我个人认为,没有情,谈诗歌有点滑稽。再客观的诗,必然要注入诗人的内心感受。当然,情与情不一样,虚情、娇情、假情属于逢场作戏,与诗歌无关。朱鸿宾,即老刀客,他所以能横刀立马诗江湖,与他不同寻常的情感格局分不开。他诗中的刀闪着凛冽的寒光,与日月交相辉映,写尽了人生的沧桑苦难。《情史》写了磨刀、试刀、舞刀,虽然“马老了,不堪重用”,但挡不住“一日千里”的行程,展现了一个理想主义者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激情。《葬刀》写“一世英名,落花流水”,突出江湖的险恶。“埋了也许心静/无非立一座坟,派槐树看着”。对刀的珍爱始终不渝,就因为这把刀见证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
   老刀客是个情诗王子,他的爱纯净明媚,也大胆执着。他把恋人的心比作国土:“来了就不走/在你心里住下,住一辈子/那里很暖和,有不落的太阳/有不离不弃的春天”,柔中有刚。老刀客是个多情的诗人,他的情感真诚纯粹,脚踏实地,始终弥漫着人间飘忽的烟火,散发出人性慈善的柔光,既有强烈的个性色彩,又折射出时代的巨大变迁,而且都是满满的正能量。老刀客的情感格局还体现在他不是恣意放纵自己内心的野马,而是英姿勃发缓急有度,呈现出清浅而深邃、热情而理智、爽朗而节制、跃动而肃穆的艺术品质。
  
  思想的格局
  
   读廉钢生,我想到了陆游 “功夫在诗外”的诗训,又一次感到阅历、视野和思想对一个写作者的重要性。也许他在技艺上精雕细琢还不够,但他的诗能触动你暗哑已久的心弦。他对幸福的理解与世界的动荡不安联系起来,锁定在“每一杯酒每一壶茶每一支香烟里”。在追名逐利的过程中,幸福早被消耗殆尽,在柴米油盐的平平淡淡中,幸福如炊烟凫凫升起。这道理看似简单,但悟透它并不容易。廉钢生对傲慢与偏见有自己独特的感悟:“傲慢,是一块病灶/偏见,是一处阴影”。这批判,不动声色,但力透纸背,比喻得恰切,让人吃惊。《人格》写流浪汉拒绝施舍:“我没劳动,拿你的不合适”。虽然没有管党生笔下的乞丐咄咄逼人,但同样表达了底层民众坚不可摧的生命尊严。从列举的这几首诗里,可以看到廉钢生对人间万象的洞察是犀利的、深邃的,他批判的思想锋芒和悲天悯地的善心足以撑起他作为诗人的精神格局。
   语言是赵少琳的利器,情感是老刀客的细雨,思想是廉钢生的灯盏,各有各的闪光点。如果从阅读的角度看,赵少琳的诗朦胧先锋,现代意识强,弹性张力大,需细嚼慢品,味道才能出来。很多读者可能存在阅读障碍,被他拒之门外。廉钢生的诗恪守传统,贴近生活,接地气,容易产生情感共鸣,打开思想闸门。老刀客介于现代与传统之间,清澈而深邃,明朗而含蓄,质朴而有意味,具有游刃有余的审美空间,读者最容易接受。他的诗风格鲜明,但也存在多年来变化不大的痼疾。
   新诗写作走过漫长的百年历程,既有成功的经验,又有失败的教训,仍处于探索之中。三位光线诗人合集的出版,是新诗第二个百年的初跑。虽然姿态不同、速度不同、质量不同,但目标一致,那就是为汉语新诗的崛起和中华文化的复兴奉献一己之力。
   诗人忠实服务于道义和真理的召唤,是灵魂有格局的人,是人类精神不灭的灯塔。在此,我诚挚地向包括三位光线诗人在内的天下所有真正的诗人致敬!时代需要你们!人民需要你们!一个民族的复兴需要你们!
   (王立世,中国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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