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查询:2018年07月26日
先天残疾扛起残破之家 抚养侄女耽误终身大事

临汾“拐”叔叔 供出家族大学生

  本报记者 钟如杰 李典平
    沟南,临汾蒲县乔家湾乡冯南庄的一个自然村,唯一没有通油路的山村。
   从临汾市区到这个偏远的山村,开车需要近3个小时,其间需要经过5公里的坑洼泥路。沟南村,就在山的尽头。
   穿过长满杂草的小路,一座破败不堪的窑洞就映入了眼帘——三孔窑洞里,有两孔已经坍塌到无法居住的地步,而中间那个用油布包裹着窗户的地方,就是李玉海的家。
   53岁的李玉海至今未婚。因为,这个自出生以来就被“小儿麻痹症”跟随了一辈子的男人,要替过早去世的大哥,供养两个嗷嗷待哺的女娃。
   为了养活两个侄女,李玉海学会了和面、洗衣和做饭;为了给两个侄女筹措学费,李玉海在上山刨药材时直接从半山腰摔了下来;为了供两个侄女读书,从未养过蜂的李玉海,被蛰得鼻青脸肿……
   7月24日早上,《山西青年报》记者来到李玉海家时,院子里除了乱飞的蜜蜂,敞开房门的屋里空无一人。邻居李文新带着记者到后山腰的坡地里,找到正蹲在地里拔草的李玉海。
  命运多舛
    李玉海很不幸,生下来就患有小儿麻痹症,再加上营养不良,所以婴儿时期的他羸弱不堪。
   小时候的他不爱说话,总喜欢跟在哥哥的后边:哥哥外出挑粪,懂事的他怕哥哥口渴,便提前晾一碗水放在窗台上;哥哥去挑水,7岁的他不顾家人反对挑起一对小水桶跟着哥哥就走,尽管挑回来的水已经所剩无几,但他仍然倔强地一次次跟在哥哥身后。而哥哥也很喜欢这个一瘸一拐的小弟弟,别的小朋友欺负他时,哥哥总是高举着拳头吓跑那些 “侵犯者”。
   学生时代的李玉海好学而自尊。冯南庄村没有学校,他们要去乔家湾乡上学,每天要步行十几里山路,他硬是靠着坚强的毅力和正常的孩子一样上完了小学和初中。他八年如一日,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为了不迟到,要比别人早起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常常是一个人顶着满天的繁星,边走边啃着窝窝头……初中毕业后,他不敢考高中,家里太穷了,父亲又有病,他便回到村里参加农业社的劳动。由于他腿脚不便,队长把他分在妇女队伍里干活,即便这样,他也总是拉后腿,常常遭到妇女们的嘲笑,他只好回到家里替母亲照看父亲。全家人就靠哥哥一人挣工分,还要给父亲买药,每年年底算账总是欠着队里的钱。
   上世纪八十年代,30多岁的哥哥好不容易在别人的介绍下娶上了媳妇,一家人高兴得合不拢嘴。原以为幸福的生活就会这样像开满希望的花朵一样继续下去,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从地里回来的哥哥忽然中风瘫在炕上。此时,哥哥和嫂子已有两个女儿,大女儿一岁半,小女儿还没满月。本就患病瘫在家中的父亲急怒攻心之下去世了。
   在村里人的帮助下,李玉海和母亲埋葬了父亲,并承诺自己一定会撑起这个家,为哥哥治病,抚养两个侄女。但一个月后,对这个家始终心怀不满的嫂子还是离家出走了。倍受打击的哥哥就此撒手而去,母亲也从此一病不起。
  担起重担
    善良的乡亲们送来了鸡蛋、挂面和安慰,李玉海跛着一条腿,感谢着乡邻们的帮助。他劝慰着母亲,笨拙地哄着哇哇大哭的大侄女小云,摇着襁褓中的小侄女小琴。
   三十多岁的他开始了 “全新”的人生。过去家里虽然困难,但有母亲和哥哥操持着,他只是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可现在,他不做饭,全家都得饿肚子。于是,他开始学着蒸馍,碱不是大了就是小了,学着和面,不是软了就是硬了,躺在炕上的老母亲默默地流泪。
   如果说做饭洗衣对李玉海来说是艰难的,那么犁地锄地对他来说就是挑战。跛着一条腿,拿着锄头,一上午锄不了二十米远不说,还砍了几株玉米苗,他灰心地大哭。他仰躺在地里,望向苍天,问老天爷为何不让自己是健全的。
   一天忙完了,晚上睡在炕上,浑身酸痛,尤其是这条病腿根及胯骨钻心的痛。睡梦中,听到小琴的哭声,赶紧起来喂奶粉;刚把小琴哄睡着,小云醒了要尿尿还要妈妈;好不容易把小云哄睡下,忽然听见猪在哼哼,才想起来早把猪忘了,赶紧起来熬猪食喂猪。这时候天已经亮了,李玉海正准备给母亲熬药,听见母亲轻轻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就没声了。一看,老人已是气息不匀,没一会儿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母亲的去世,让李玉海彻底失去了依靠。但看着襁褓中小琴天使般的微笑,牵着小云对他依恋的小手,他只得再一次咬紧牙关挑起这个家的重担。
   很快,他精通了家里的一切事务,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上他和小云的饭,然后收拾家里院子里。小云吃饭的时候,他就熬好猪食鸡食,小琴醒了赶快喂奶粉,自己胡乱拨拉几口饭,把小琴绑在摇车上哄睡着,猪食鸡食都倒在各自的食槽里,给邻居李婶喊一声让听着小琴的动静,就带上小云下地了。地里的活,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干得又糙又慢。但他不能停下,再慢也要干。
   于是,村里人常常看到一个趴在地里的人,用撅头敲打着地里的土疙瘩,一个拄着拐杖的人,在拔草锄地,一个一跛一拐的人在拿着筐子采摘着,拿着镰刀收割着,拿着鞭子吆赶着牲口,日子在常人无法想象的艰难中重复着。
   村里人被他与命运抗争的精神所感动,有给孩子送衣服的,有送吃食的,有帮着照看孩子的。村里帮着他申请了孤儿救助金,日子渐渐顺当了。
  误了终身
    邻村北庄有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八岁的儿子,经人介绍相中了李玉海。俩人相处了一段时间,互相还比较满意。女人没想到一个瘸子居然会家里的所有活计,还能拿下地里所有的农活。唯一不满意的是他有俩孩子,还不是亲生的。于是女人提出,趁着俩孩子还小,都送人吧,那样结婚后他们还能再生一个。村里人也劝他接受女人的意见,那样他可以有自己的孩子,可是他坚决不同意。他说其他的条件都能答应,唯有这个不行!女人遗憾地走了。从此他再也不想自己的婚事,一心一意抚养两个侄女。
   转眼间,小云五岁小琴三岁了。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俩孩子都懂事,已经会一起喂鸡喂鹅了,小云照看着小琴,他去地里轻松了不少。他下地回来,俩孩子花蝴蝶般扑向他叫着“爸爸,爸爸”,小云还会给他倒水喝。每每此时,他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过了几年,两个如花骨朵般的“女儿”到了上学的年纪,村里没有学校,村里的小孩都寄宿在乡里的学校。可是,当李玉海把孩子们送进学校之后,却一个人悄悄犯起了愁:光靠孤儿救助金和他卖玉米的钱,怎么能供得起俩孩子的花费呢?苦思冥想之后,他终于想到一个挣钱的办法——上山刨药材。扛着撅头,拖着病腿,拄着拐杖,揣着馒头,他上山了。黄芩,开着黄色的花朵向他招手致意,他兴奋地举起撅头使劲剜向它的根部,谁知他用劲过猛,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骨碌碌滚下山崖,昏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可是身子动弹不得。又不知歇了多久,他听见有人说话,才大喊着“救命”被过路的堂弟和李大爷弄上来。
   谁知,没歇了几天,李玉海又上山了。因为,他不想让两个孩子受委屈。
   在不知摔了几次跤掉了多少次沟后,他终于掌握了刨药材的窍门。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刨的药材总是不够多。于是,他匀出来两亩地,种起了黄芩、香紫苏,养了六箱蜜蜂。养蜂初始,没有经验的他,常常被蜜蜂蛰得鼻青脸肿。
  苦尽甘来
    为了两个孩子的成长,李玉海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但让他最束手无策的是,两个孩子总会缠着他要妈妈。在孩子小的时候,他还能骗她们说妈妈去世了,但随着孩子一天天的长大,村里人的风言风语,让孩子们知道了妈妈没死,而是跟人跑了。
   于是,两个孩子跟同学们打过架,还偷偷跑到临汾去找妈妈。这可把李玉海急坏了,他和堂弟连夜雇车赶往临汾满大街找孩子。一个好心人看他们可怜,便把他们领到派出所,派出所民警又带他们到电视台刊登了寻人启事。
   结果当天下午,一位妇女就把两个孩子送到了派出所。原来,一心想找妈妈的姐妹俩在看到城市里熙熙攘攘的车流、高耸林立的大厦和陌生的面孔时,都被吓傻了,又饿又累的她们只能窝在一处墙角歇息,直到半夜被那位好心的妇女收留。正当那位妇女发愁如何替孩子寻找家人的时候,看到了电视上的寻人启事,便把孩子送到了派出所。
   这件事带给李玉海的震动太大了,他决定不再瞒着她们了。回到家后,李玉海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孩子们,姐妹俩噙着泪水听完后,不再说话。从此后,俩孩子越来越懂事了,学习更努力了,对他更孝顺了,回到家抢着帮他做事情。
   如今,俩孩子终于长大成人,小琴考上了河北师范大学,成为他们家祖祖辈辈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在小琴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李玉海喜极而泣,喃喃着说:“我孩子有出息,有出息。”就连村里人,也发自内心地为他感到高兴。
   前几天,小琴刚刚放暑假回来,休息了一天就出来找活干。小琴说:“爸爸很苦,我要给家里减轻经济负担。”记者采访时,小琴在姐姐的陪同下已经在县城转了一整天,但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于是,记者帮小琴在临汾联系了一处接收暑期工的地方。
   李玉海是个热心肠,村里谁家有事,他总是第一个冲在前头。前几年,村北老六家女儿考上了县城高中,没钱交学费,他拿着刚发下的300元孤儿救助金就送去了;村里谁家死了人,他主动给死者穿衣服、理发,以至于这变成了他的“职业”。
   前些年,政府在山下建起了“新农村”,村里大部分人都搬下去了,只剩下李玉海和两户老邻居。这两对老人没水吃了,常常是李玉海给他们挑水。两对老人有什么事情,李玉海就会给他们的儿子打电话。李婶说,李玉海现在是他们四个老人的主心骨,有他在,他们心里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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