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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我的红色家风

一程风雨一世情


  苗光照(1926—2016) 出生于山西省临县曲峪镇高家窊村。1944年参加革命工作,194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5年5月至1949年4月,先后在晋绥贸易总局三分局、吕梁贸易局、晋中贸易公司任业务员;1949年4月,任解放军太原军管会贸易接管组小组长;1949年5月至1957年,在山西省商业厅先后任科长、副处长;1957年至1962年,在中共山西省委财贸部先后任副处长、巡视员;1962年至1970年,在山西省委组织部任副处长;1970年至1981年,在山西省直机关党委任党委常委、宣传部部长;1981年至1983年,在山西省委组织部任处长;1983年至1987年,任山西省对外经济贸易厅副厅长。1989年离休。
   讲述人:苗平生 讲述时间:2022年8月9日 整理人:孟志平
  
  “一件事管了我一辈子”
  
  父亲苗光照1926年8月11日出生于山西省临县曲峪镇高家窊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苗姓在我们村里属少数户。据族谱上记载,我们苗家是从河南偃师迁徙来的,到我父亲那一辈,是第十六代。我家自我父亲往上数两辈,都是单传,父亲又是家里第一个男娃,又出生在秋天——春华秋实,全家都非常高兴,就给我父亲起了个小名叫秋喜,上学后才按族谱起了个大名叫苗光照。
  虽然父亲小名叫秋喜,但美好的愿望改变不了残酷的事实,因为家里穷,一家人经常连肚子都填不饱。可父亲从小喜欢读书识字,心里头很羡慕村里那些能上学的孩子们,就经常在爷爷奶奶跟前哭闹着要上学。家里交不起学费,他又是长子,他得和爷爷种地、放羊、割草、喂牲口,得养家。没办法,只有等农闲了,父亲才跑到学校门口旁听学生们读书。
  1940年,临县解放了,县里成立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民主政权,穷苦百姓翻身做了主人,穷苦人家的孩子终于有了上学读书的机会——父亲走进了学堂。他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父亲常说,他读书的时候脑袋里就牢牢记住了三个字:共产党。
  小学毕业时,父亲被抗日民主政府推荐到我党在晋绥边区办的晋绥一中上学。这是一所专门为边区培养党政军干部的学校,实行军事化管理。从此,父亲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可以说,学校既是他学习文化知识的地方,也是他走上革命道路的平台。
  抗日战争后期,父亲被分配到晋绥贸易总局三分局担任业务员,他的主要任务是为边区党政军民采购紧缺物资,有时也把边区生产的东西卖到敌占区。父亲工作起来认真负责、吃苦耐劳。为完成任务,他经常穿梭于边区和敌占区,凭着机智和勇敢几次死里逃生。因而他多次受到上级部门和领导的表扬。
  父亲认识的同志渐渐多起来,眼界也渐渐开阔起来,再加上工作能力强,便有些骄傲起来。一次,父亲为临县催调食盐,由于经常来往,盐店的工作人员和父亲非常熟络了,他一到盐店,工作人员就给他递上香烟。父亲住了几天,一直吸工作人员的烟,心里头有些过意不去,临行前就买了两包香烟回敬。
  父亲返回三分区贸易局后把出差的住宿费和买烟的钱一起报到机关财务股。机关公计股股长在月底审核时发现了这个问题,当场指出父亲违反了纪律——烟钱不能报,并决定将其从父亲每月的津贴中扣除,同时对父亲提出了严厉的批评。
  父亲说,后来他对自己做的这件违反财经纪律的糊涂事非常后悔。在机关大会上,父亲的态度非常诚恳,作了深刻的自我批评。父亲说,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坏事也是好事。他犯了错误,对他来说是个教训;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成了他日后经常警醒自己,敲打自己的人生教训。
  此后多少年,父亲虽身处不同的岗位,却都把这件事铭记在心头。从生活困难的抗战年代一直到解放,父亲手里的权力越来越大了,理论上能运用的资源也越来越多了,有了许多“发家致富、光宗耀祖”的机会;但正因为那件事给他的深刻教训,父亲管住了自己的手,也管住了自己的心。父亲说,权力是人民给的,就要为人民服务,要是有了贪婪的心思,辜负了党和人民的信任不说,也会给自己和家庭带来灾祸。
  父亲在晚年自己的回忆录 《回忆往事》中,专意将“香烟”事件描述得非常详细。从他描述的态度和语气中,我们后辈深深感到“香烟”事件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一件事管了我一辈子”。
  
  “勤谨为公”
  
  山西省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王民在《回忆往事》序言中写道:“光照同志从青少年时期起就参加了革命,经历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洗礼,是从战争中走过来的老同志,以后又在各级领导岗位上任职多年……在长达七十多年的革命生涯里,无论是在一帆风顺时,还是在逆境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有着清廉正派、坚持真理的一身正气和坚信共产主义一定会实现的崇高理想信念。”
  “七十多年的革命生涯”,总结成一句话就是,父亲有着坚定的理想信念。
  父亲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在七十多年的革命生涯中,他从没有给他所代表的这个形象抹过黑。在面对损害党同人民群众利益的人和事面前,他坚决斗争,毫不手软。
  1983年,父亲调至山西省对外经济贸易厅工作。当年4月,《人民日报》对山西省原外贸局私分公物、侵占国家资产的事进行通报批评——它们乘机构改革之际用公款私打家具分给干部职工。为此省委派工作组来检查,要求职工清退家具款。一位副主任私下找到我父亲说情。父亲不仅不为所动,而且当场严厉地批评了他,并要求他在规定期限内全部清退回私占款项。同年,有人揭发医保公司运用公司流动资金在太原十中附近街道开办了一个商店,把商店经营的盈利当福利分给了职工。父亲听到后大怒,说,企业职工的福利从提取到使用国家有明确规定,你们这是公款私分,性质十分严重,必须立即退回私分的公款,否则按集体贪污论处。此事影响极大,干部职工都为父亲竖起了大拇指。
  在同事眼里,父亲是清官良吏,行的是党纪国法;在家人眼里,父亲是贤夫慈父,定的是良俗家规。父亲的家规异于常人,但他的教育方式却让我们每一个儿女心服口服。父亲教育我们不打也不骂,他甚至都不用嘴——只用行动。
  在我记忆里,小时候父亲只打过我一次。那是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我贪玩,下了学以后偷偷跑到黑龙潭去游泳。父亲知道以后很生气,拿苍蝇拍打我的脚,边打还边训我:“以后还去不去了?”
  外经贸事务繁杂,父亲工作忙,用我母亲的话说,他常常是见头不见尾。在生活中,父亲十分节俭,从来没有带我们下过馆子。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有什么好吃的都是紧着我们吃。父亲的工资虽然在社会上来说不算低了,但除供全家七口人外,还要供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还要长期资助我的舅舅和叔叔上学,所以经济上一直都很紧张,多亏有母亲精打细算过日子。
  父亲在家话不多,但家里的重体力活都是他干。以前没有煤气的时候,每年父亲都带领我和弟弟打煤糕。我参军回来以后,在恢复高考的第一年,也就是1977年,考入了山西大学经济系。父亲那会儿对我们说,只要你们能考得上,我一定会把你们供出来。
  从小父亲就教育我们,一定要对老百姓好,这一点儿在我妹妹身上体现得特别突出。我妹妹是山西省儿童医院的主任医师。不管是省里市里的干部还是农民来找我妹妹治病,我妹妹都一视同仁,为他们忙前忙后。她不仅医术高明,而且医德高尚。我曾亲耳听父亲教育妹妹说:“对那些从农村来的患者,尤其是对那些看不起病的人,一定要尽力帮助他们,因为他们来省城太原看一次病太不容易了。”
  我退休前,父亲从不曾要求我什么。我退休后,父亲和我说:“你也退了,能不能我出点儿钱,你出点儿钱,咱们买一辆车,你带我出去转转?”我想我怎么能让老父亲出钱买车呢?我就自己买了辆车。这时,父亲才说要我开车带他回老家临县看看。
  后来我陪父亲在临县老家的窑洞里住了两个多月,我给父亲做饭,父亲和我三叔一起为家乡写了一部村史。书中把故乡的历史和现状进行了一个对比,为的是让人们记住过去的苦难,珍惜现在美好的生活,感恩共产党。父亲和我说,解放前,老家的人祖祖辈辈没有吃饱穿暖过,是改革开放才使家乡人民摆脱了贫困,实现了温饱,向小康生活迈进。
  2005年9月29日,父亲八十大寿,山西省工商局原副局长贾昶特意书写并装裱了一首诗赠送给父亲:
  勤谨为公坦荡做人耿直处世诚实交朋
  品行纯真正大光明光照八秩透亮人生
  我们子女都觉得贾昶的诗高度概括了父亲的一生,是对父亲一生的真实写照。
  2016年,年届九旬的父亲离世。
  父亲去了,可他身上那种对革命工作一丝不苟的精神,在生活中勤劳朴实的好品格,已在我们后辈人心中深深地扎下了根。
  摘自《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我的红色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