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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我的红色家风

投身革命即为家


  李志贤(1925—2007)安徽省临泉县(现界首市)人。1943年至1946年在国民党汪伪政府反动军队服役。1946年9月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1947年6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6年起,在华东野战军历任战士、班长、排长、连长、教育参谋、侦察参谋等职;1951年1月,调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部队工作,先后在空军十航校任中队长、大队长,在空军唐山场站任第一副站长、第二站长等职务;1978年9月,转业到山西大学,任保卫部部长。1985年离休。
  讲述人:李毅敏 讲述时间:2023年3月29日 整理人:赵建雄
  
  穷人家的放牛娃
  
  我的父亲李志贤,1925年4月出生在安徽省临泉县专集乡小李庄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父亲七岁进入私塾念书,接受了中国传统文化教育。父亲说,那时候他们家很穷,连吃饭都成问题,我爷爷之所以勒紧裤腰带供他念书,是想让他学文化、长本事、有出息,不受别人欺负。因此,我父亲小小年纪就一边念书一边给别人家放牛,或干点儿力所能及的零活,以帮助家里维持生计。但是,好景不长,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日本侵略者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国家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大概是1940年2月,我父亲跟着我奶奶逃难到安徽黄川,开始了讨吃要饭的流浪生活。1943年12月,我父亲被国民党汪伪政府反动军队强制抽丁入伍,一直服役至1946年8月。父亲说,在旧军队那两年多时间里,他心里一直有个念头,当兵就是要抗日,就是要为穷苦老百姓打天下;可惜当时他身不由己,逃也逃不出去。1945年8月,日本侵略者投降,不久,父亲所在部队开赴山东临城。
  
  九死一生的军旅生涯
  
  1946年9月,不愿意拿手中的枪去干“中国人打中国人”这种事的父亲,不甘心在腐败的国民党军队中服役,便跟上思想进步的战友投诚到共产党阵营,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后来他历任副班长、班长、副排长、排长、副连长、连长、团参谋等职务。
  父亲说,从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那一天起,他就感觉心里舒展了、亮堂了,因为他找到了人生的奋斗目标,知道该如何去实现人生价值了。他下决心要跟随共产党一辈子,为老百姓能够过上幸福安定的生活而奉献自己的一生。所以,在共产党领导的部队中,他斗志昂扬、不怕牺牲,每一场战斗,无论大小,他都是冲锋在前、舍生忘死。在部队上,父亲靠着小时候学的那点文化知识,举一反三,很快就能熟练使用各种武器,因而深受领导器重。不久,父亲便担任了机枪手,而且是主射手。听父亲说,当时他们用的是日式“歪把子”机枪,这款机枪后坐力强,不好控制;但他的枪法很准,敌人一旦进入三百米射程内就跑不掉了。每一场战斗,最具杀伤力的就是机枪手,而对方首要的消灭对象也是机枪手;所以,差不多每一场战役下来,父亲都会不同程度地受伤。后来,他因枪伤导致腿神经受损,变得一条腿粗一条腿细,走路都有些困难。解放后,父亲被鉴定为十一级伤残军人。
  父亲偶尔也给我们讲讲他打仗的故事,但每一次都是轻描淡写地说一下,他无非就是想教育我们从小要勇敢无畏,要有不怕牺牲的精神。记得父亲讲过,在一次战斗中,他操纵机枪射击,而敌人的子弹也“哒哒哒”地向他扫射而来,他突然感觉自己受伤了,腿上、胳膊上都钻心地疼,血也流出来了,可当时敌我双方正处于胶着状态,一放松就有可能导致失败;所以他丝毫不考虑自己的安危,与副射手密切配合,坚持打了下去。最终,这场战斗我方部队取得了胜利。战斗结束后,父亲被卫生员抬下去包扎伤口,这才发现他腿上、胳膊上被打中了两处,一处是弹片擦伤,另一处是子弹贯通伤,好在没有什么大碍,包扎一下他就又上战场了。
  1976年7月28日,唐山发生了大地震。父亲当时是空军唐山场站第一副站长,是主持日常工作的领导。大地震发生时,父亲因为背部做了一个手术,正在住院。当时他正在床上睡觉,突然感觉地动山摇,瞬间,病房外的一根大烟囱穿透房顶砸了进来,砸在父亲旁边的空病床上——真是命悬一线。当时,医院离我们家不到三百米,但父亲根本顾不上回家,从病床上爬起来就赶到场站临时指挥部投入紧张的救援工作。那几天,他通宵达旦地工作,调度指挥飞机运送医药、食品、衣物、建筑材料等救灾物资,转运伤员,鏖战了近半个月。当时有来自全国三十多个机场的十三个机种在执行十一项救灾飞行任务,有三千多架次飞机起降,最短的起飞间隔只有二十六秒,落地间隔不超过一分钟,平均每两分钟就有一架飞机起降,运出重伤员两万多人,而且无任何事故发生。救援飞行架次之多、密度之大、条件之艰难世界罕见。父亲和他的战友们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把唐山场站变成生命绿洲。为此,中央军委授予空军唐山场站 “抗震救灾模范场站”荣誉称号,给空军唐山场站航行调度室荣记“集体一等功”。
  我父亲参加革命后,一直以部队为家,总是战斗在第一线,十年都没有回过一次老家。后来父亲听人说,老家的人都以为他牺牲了,只有我奶奶不信,她经常跑到村口张望,见到路过村子的人,不管认不认识都会问:“看见我家志贤没有?”“看见我家二小子没有?”后来,我奶奶年纪大了,走不稳了,她就拄上拐棍在村口张望、等待……我父亲每每提起这些事,就会感到内疚,觉得自己不孝;但父亲也说,为了天底下那么多百姓能够过上幸福安稳的生活,舍小家保大家是值得的。
  
  初心不改的革命本色
  
  1978年9月,父亲响应国家号召,服从部队安排,转业到山西大学,后来一直担任保卫部部长的职务。
  记得母亲跟我们讲过,父亲到山西大学报到的时候,因为还没有安顿好家,就带着全家住在招待所。第一天报到,第三天就遇到了大案——学校财务处被盗了。当时学校的保卫部门叫保卫处,恰恰保卫处处长突发脑出血住了院,破案的任务一下子就落到父亲肩上。父亲临危受命,毫不推脱,立即开展工作。他克服业务不熟、环境不熟、人员不熟等困难,不分昼夜地带领部下着手调查,一家人被他撇在了招待所,直至盗窃犯被抓获。
  父亲坚持原则、与人为善,凡事都为人民大众着想。他总是说,不能放过一个坏人,更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母亲还给我们讲过这样一件事。有一个艺术系学生,专业成绩特别好,有一年美国南卡罗来纳大学艺术系来山西大学进行艺术交流,这个学生的表演把南卡罗来纳大学访问团的音乐指挥都折服了——他竖起大拇指连连夸赞。可就是这样一位高才生,却偷窃了同学的一台录音机。事情发生后,学校查明了真相,有的校领导主张按规定严肃处理,报送公安部门按盗窃罪给予这个学生劳教处理。父亲坚决不同意——一旦劳教,这个学生的前途就完了。父亲主张以教育为主,要挽救犯了错误的青年人,让他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在父亲的坚持下,学校领导最终研究决定,给这个学生“留校察看一年”的处分。
  1985年5月,父亲从山西大学保卫部部长岗位上光荣离休。父亲退下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专程去徐州淮海战役纪念馆参观凭吊。其实,他是去追思他那艰苦辉煌的战斗岁月,去看望与他一起浴血奋战的牺牲了的战友。他常常对我们几个孩子说,淮海战役纪念碑后那密密麻麻的烈士名单里,第几个名字是他们的营长,第几个是他同班战友,第几个是……他对战争年代刻骨铭心的记忆,他对革命战友的深切怀念,很多时候都化作对我们的一种教育,教育我们要珍惜和平年代的幸福生活,要无私地为党为国努力奉献。父亲的革命本色,早已刻在他骨子里,一生都不会改变。
  父亲严于律己,对子女和亲属亦要求严格,他经常教育我们要遵纪守法、积极工作、努力奉献,不能向组织提任何额外要求。
  父亲用他的一言一行,为我们全家树立了榜样。2023年3月份,我们兄妹三人经过慎重考虑,作出一个重大决定,一致同意把父亲的遗物捐赠给老家安徽省界首市博物馆。捐赠物品有我父亲的个人简历、相片、军功章以及各种证书和生活用品等共计三大类六十余件。我们要替父亲完成一个心愿,让父亲这一辈人点燃的革命薪火永远传承下去!
  摘自《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我的红色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