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古味尚古风 方寸之间求万千气象
本报记者 杨伟义 高静
人物访谈/孔祥宇
孔祥宇，别署二介山房，山西平遥人。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党员、山西省政协委员、太原市政协委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书画院书法创作员、山西省书画家协会常务理事、山西省青年书法家协会常务理事兼篆刻委员会副主任、东隅印社副社长、晋阳印社副秘书长、中央美术学院客座教师、北京人文大学特聘教授、河北美术学院授课教授。获中国书法最高奖——第四届中国书法兰亭奖佳作奖，是山西省唯一以篆刻获得兰亭奖的书法家。
作品荣获第四届中国书法兰亭奖佳作奖、山西全省职工书画展一等奖、山西省首届书坛新人展一等奖、山西省首届印社篆刻艺术联展一等奖、山西首届晋阳杯篆刻艺术展一等奖、山西省青年书法家协会精品展一等奖、山西省第三届书法精品展一等奖、全省统一战线喜迎二十大书画作品展一等奖等；入展全国第六届、第七届、第八届篆刻艺术展，第二届中国西部书法篆刻展，全国第二届职工艺术节书法展，当代印坛新锐提名展，书印参同·当代印人篆刻篆书精品展，西泠印社全国印社篆刻展等。
论文、著作、出版物情况：
2008年主编《图腾印社全国名家邀请展暨社员展作品集》，2010年著《意与古会孔祥宇篆刻作品选》，2012年主编《印坊》，2014年著《山西印人传·山西印学年表》，2014年主编《山西中青年篆刻名家陶印邀请展作品集》，2015年著《近代名家篆刻赏析100例》，2016年、2017年连续有13篇印学文章发表于《书法导报》，2018年著《相逢金石》作品集、编辑《二介山房藏秦汉封泥三十种》，2019年编辑《二介山房藏齐国玺印陶文四十种》，2020~2022年编辑《二介山房金石文存》系列。
策划专业展览：
2008年策划“图腾印社全国名家邀请展暨社员展”，2014年策划"山西中青年篆刻名家陶印邀请展”，2022年策划“博我以文”山西省历届全国篆刻艺术展作者专题展。
举办个人展览：
2014年3月22日于山西美术馆举办“虚室清歌书画印艺术作品展”，出版《虚室清歌》；2018年3月25日于山西画院品逸轩举办“相逢金石孔祥宇工作室传拓作品名家题跋展”；2018年5月11日于晟源文化举办“虚室清歌书画印艺术作品展（第二季）”。
山西青年报：请谈谈你的学书历程。
孔祥宇：我从小生活在平遥这座有古味的城市，也许是受生活环境的影响，我从小就喜欢收藏古物，特别是刻有篆书的古钱币。升入初中，看到同班同学的五体字典，更加感兴趣，开始借阅并临摹，学书的种子逐渐萌芽。
高一的时候，出于对篆刻的喜爱，自己动手刻了人生中第一枚“印章”，当时还不知道篆刻应当刻在石头上，所以第一枚“印章”是用木头片刻的。后来，我有幸结识家乡的安多民先生，登门拜访，请教篆刻，从肖形印入门，开始了篆刻的学习。
2012年，我获得第四届中国书法兰亭奖佳作奖，机缘巧合之下，这一年我正式拜入王友谊先生门下，研习篆书。从此，篆书、篆刻都有了自己的老师，两者互为依托，共同精进。
山西青年报：人品、学养、技法都为书家所重视，你如何看待这三者的关系？
孔祥宇：历史上大凡有所成就的书家在人品上都是楷模。德艺双馨可以说是我的追求，其中德为上。学养是支撑，学养不到，随着时间的增长会越学越吃力。对于技法，我倒认为够用就行，只要能表达出自己的审美就好。至于三者能同时达到理想的高度，那当真就是可遇而不可求了。
山西青年报：书法学习要临摹古代碑帖，篆刻学习要临摹古代印章。请谈谈篆刻的临摹和创作。
孔祥宇：我初学篆刻是从肖形印入手，随后是汉印，继而是明清流派印，最后落脚在古玺印。这些年随着篆刻学习的逐步深入，学习的兴趣点也在逐渐变化。但无论如何深入和变化，篆刻和书法一样，都需要从临摹入手，这是提高创作能力最有效最快捷的途径。不临摹，脑子中吸收的东西是不会变成自己手上的真功夫的。
篆刻的临摹主要是解决“三法”——即字法（也可称为“篆法”）、章法、刀法。其中，初学尤以刀法为重，这就类同于书法的笔法。用刀要求稳、准、狠。冲刀和切刀要熟练运用，掌握自如，而且在不同的印风上还要有不同的要求体会。例如在古玺印的临摹中，相较汉印的临摹，刀法“放”比“收”多、冲刀比切刀多。至于字法方面，要对入印文字的结体多加体会，找出书写的篆书，和入印的篆书比较，看其如何变化，仔细观察线条的起止和转折的方圆。同时，章法是一方印的灵魂，好的章法是构思精巧和浑然天成的，即所谓的道法自然。
我的古玺印创作在早期受三晋玺印的影响最大。在最初的创作阶段，除了临摹三晋玺印，其间也弄了不少所谓的“集字创作”。其主要的手法是根据所要刻制的内容需要，从晋系的印中集字，用的最多的工具书是《古玺文编》，但在创作时往往有些字没有收录，需要去“造”。这就需要一些古文字的基础，要懂得六书规矩。还有就是根据三晋玺印原印中的一些比较精彩的文字去创作内容，这样的创作往往具有灵感。
近年为了篆刻研习的深入，我收藏了不少战国古陶文和秦汉古封泥。终日摩挲，渐得古味。目前的创作综合取法先秦玺印、战国陶文印、秦汉封泥，融其古意，求得古雅。在创作刻制前构思时重点考虑上下印文的承接，左右印文的穿插，以及印文与印文、边框与印文的相互粘连；刻制时也求得不同的用刀感觉，做到不重复、不雷同，再施以边框的适当残破，同时在刻制后还加入一些做印手法，以期印章更耐品咂和回味。
山西青年报：近年来，你的书法临摹和创作都以大篆为主，在写篆书的同时还研习篆刻，请谈谈你的学书感悟。
孔祥宇：这些年我的书法临摹和创作都是以大篆为主。虽然大篆和小篆的书写都是以中锋为重，但大篆的用笔比小篆的用笔更加生涩，更能体现金石味。我在写篆书的同时研习篆刻，以期达到书印同修，书中有印，印中有书。这样的学习让我很受益，往往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在书写大篆的过程中，我采用的是绞转笔法，注意线质的凝练。书写时，笔锋在笔画的两侧绞动，突显屋漏痕的效果，线质苍中见润。
在掌握笔画书写的基础上，章法更为重要。相对于字数少的作品，我更加注重字数多的作品的创作，因为字数多的作品章法构成更加复杂，更有挑战性。在创作字数多的作品时，我经常参考行草书的章法，采用有一定难度的有行无列之法，这样作品显得更加率意生动，精神内质更丰富。在书写过程中，注重行气、字的摆动和欹侧、字的大小以及字之间的距离，使整幅作品形成若干对比，富有节奏变化，通篇浑然一体。
对于墨法，我经常采用混墨，把几种墨汁调配在一起使用，往往在书写作品的前一天便配好，让墨汁之间互相生化。在书写过程中水和墨各放一缸，水与墨在笔锋上不断调和，书写时不断调整提按，提中有按、按中有提，使作品有枯湿浓淡的变化，再加上局部涨墨的效果，使创作的作品更富有表现力。
山西青年报：将书法的神采运用于印章艺术并非易事。你如何看待篆书和传统文化对篆刻创作的影响？
孔祥宇：篆书风格对篆刻创作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我非常重视篆书的学习，这是印人必须下的基本功。“治印必先识篆，以求篆体之笔法，得笔法则得字法，而章法随之”。熟识篆书，能避免任意杜撰；多写篆书，能熟悉它的结构特征和笔意规律，刻印时才能更好地以刀代笔。
刘熙载《书概》曾云：“书者，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书法如此，篆刻何尝不是。这些年我在积极创作的同时，也一直在不断地从厚重的中国传统文化中寻求根基。清代沈宗骞说：“从事笔墨者，初十年但得略识笔墨性情，又十年而神理少得，三十年后乃可几于变化。”试看这三十年要完成的是什么功业，沈宗骞列了四条：一曰清心地以消俗虑，二曰善读书以明理境，三曰却早誉以几远道，四曰亲风雅以正体裁。可见，中国传统艺术的高境界是长期积累、修炼的结果，是积学渐修、厚积薄发而后成。篆刻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一个小支流，虽是小支流，然其包涵却大。有语云：方寸之间，气象万千。能在方寸之间表现出万千气象，在于为艺者之综合素养。若不在此道，真不解其意。
拳拳好古心
——孔祥宇篆刻浅说
●徐传法
（曲阜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教育部学位中心评审专家，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
印章一脉，由来已久。先秦时期，始讲实用；六朝以降，渐与书画结缘，由此印章转向了纯艺术过渡的契机。至元代，已演化为一门自觉的文人艺术。后经明清印人不断丰富完善，遂成篆刻一艺。自此流派变换，蔚然成风，风格绚烂，各显其能。纵观篆刻一路风尘，延续至今，已成另一番天地。痴痴孜孜执著于此道者，历代甚蕃，从者多为文人雅士，足见篆刻艺术门庭高雅。如今亦然，诗书画印四门类中，以从印者素养为甚。孔祥宇即是其中颇有建树的一位。
孔君祥宇，三晋平遥人，谓圣人之裔。于篆刻艺事，起积岁之力数载，颇有心得。近年来，入中国书协及西泠印社展览如囊中探物，收获颇丰。然此番成绩倘用世俗眼光视之，自然可喜可贺可圈可点，假若站在心性修为之视角观照，只是精神止泊的一方处所，无需过于喜乐忧患。而祥宇恰恰如此，荣誉面前依然静如止水，不激不励。此正谓祥宇不同常人之处。究其缘由，皆因祥宇好古情结。
夫子言：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又言：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故好古，为君子之美德。祥宇好古，源自内心，“早岁由古币鉴藏而涉入篆刻，皆为一‘古’字。自小喜古，以为不得古味不入高格”。可见祥宇好古，为性情使然，非一时性起。如今，观其印，文字排布尽显精妙，古意盎然；察其人，非古貌却颇具古心，文雅内敛。
因为好古，祥宇治印多取法先秦玺印。先秦古玺文字异形，变化多端，方寸之间，错落疏密，变幻无常，尝令观者陶醉。祥宇印作深得其昧，“韵味古朴，笔情刀意，浑然相谐，诚可贵者。”如“敬事而信”一印，似取自战国齐系官鉨，字势较之纵长，用笔略加厚重，有飞动之韵。犹赵凡夫所言，如万花春谷灿烂夺目。“虚己以游世”一印，结体散逸，刀法流畅，犹闲云舒卷，运转自如。细细品味祥宇印作，或古简生动，或意态万千，每一方皆为精雕细琢，又似率意而为。“行行有活法，字字有生动（朱简《印经》）”，篆刻融入了祥宇的心力和性情。
祥宇好古，时时处处，就篆刻文字内容，亦多选取传统经典之语。朱子言：“若能于语孟中深求玩味，将来涵养成甚生气质。”祥宇的古典气质或许亦从此中来。“玉为骨，善为至宝、仁者寿、不似之似似之”等等，皆出自典籍。时时浸淫经典中，神色性情自然温文尔雅，所谓书能养人。事实上，篆刻绝非一技艺，作为艺术，它镌刻的是印者的灵魂和人格，由技及道，自然与学识息息相关，由此，读书涵养自不可少。印人和书者，当有传统文人学识、儒家士子情怀，在千年文化积淀里，力达敦厚、质朴、宽容、中和的品格，然后自由出入。觅一叶安顿心灵的扁舟，摇动它，离开喧嚣的尘岸，作精神的远足。
好古是祥宇不倦的追求，先秦古风即是其精神扁舟。祥宇有“怀古”一印，得以印证。创作手记云：“以古为师，意与古会，众人向之，亦吾理想。”祥宇始终没有丢失自我，在远古的印风里寻求心灵的慰藉和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