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古对话 入古出新
人物访谈/温鹏飞
温鹏飞，1987年出生，字玄羽，号商山逸士，斋号文质斋。民进会员，山西大学书法硕士。结业于陈振濂中国书画鉴藏学博士科研组课程班、中国书画鉴赏班。现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山西省青年书法家协会常务理事兼隶书委员会副主任、太原市书法家协会理事、晋源区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中泰艺术中心艺术总监、泓泰书画院院长。长期从事书画创作与中国古代书画的收藏鉴赏工作。
2018年举办“怀古抱今”个人书法展，2019年举办“墨饮”个人书法展。
作品曾入展：第四届丝绸之路国际美术书法作品展（获特别荣誉奖）、全国第十一届书法篆刻作品展、全国第八届楹联书法作品展、全国第四届隶书作品展、首届全国书法院联展、百年西冷湖山流韵西冷印社诗书画印大展、“学院风”首届全国研究生艺术大展（获金奖）、首届王冠杯全国书法作品展、首届岭南白沙奖全国书法作品展、第四届四堂杯全国书法作品展文化即墨杯全国书法展、“中国精神”——全国和谐社区书法篆刻作品展（获最佳作品奖）、第五届康有为奖全国书法展。
本报记者 杨伟义 高静
山西青年报：您的书斋名号为“文质”，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如何看待书法与做人两者的关系？
温鹏飞：我的斋号“文质”取孔子“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之意。我认为书法与为人相似，亦有文质之分，文质平衡所体现的中庸之道，贯穿于书法的创作与审美之中。
柳公权曾说“心正则笔正”，我们常说“见字如面”。书法和做人，都是符合中庸之道的。学书法并不单纯是写字，写字只是表象的，书法的风格面貌最终所体现的实际上是书家的综合学养，呈现了书家的美学观点、哲学观点和文学素养等，甚至传递着书家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学书法的过程，也是不断积累、提升自我的过程。
山西青年报：您对于书法最重要的观点是什么？您想对青年书法爱好者说些什么？
温鹏飞：学习书法是一个系统的过程，书法作为中国传统艺术，有别于其他门类的艺术，它是高度依赖于模仿的艺术。因此，我们学习书法常讲要从古人留下的墨宝、法帖中来，要有出处、有来源、有传统根基，而非凭空想象和创新得来。所谓“以古为徒，入古出新”，学习书法就是与古人对话。这是我认为学习书法最主要的观点。
当今时代容易让人浮躁，青年书法爱好者更应避免急功近利。了解当代书法的发展和展览固然易出成绩，易在大赛中获奖，抑或迅速提升名气，但是这就如同一股流行的风。学古，很慢，但会把自己的根系扎得更深，所谓大器晚成。我建议青年人学习书法还是要知古知今知己。
山西青年报：您所说的学书追求古意，重视传统，具体应该怎么做？
温鹏飞：首先，在中国书法史的长河中，要寻求一个“契合点”。也就是要了解中国书法史，从名家字帖中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去练习；等到深入之后，再在这条线上进行拓展。我们知道，宋代以后，唐楷逐步成为学习书法的入门之选，并形成完善的教学体系。唐楷中，各大家的书法个性是显而易见的，比如虞世南温润如玉，欧阳询笔力刚劲、比较外露，褚遂良空灵典雅、窈窕美艳，颜真卿浑厚庄重、重心较低，柳公权骨骼硬朗、棱角分明，等等。学书者可在经典的唐楷中选一个与自身气质、审美接近的，而后再延伸到它的行书。比如，我们从欧阳询《九成宫》入手，而后就可以拓展到他的其他楷书，如《化度寺碑》《皇甫君碑》，进而学习他的行书《仲尼梦奠帖》《卜商读书帖》等，再延伸则可学习比如王羲之、智勇、虞世南等，步步递进，打好基本功。
山西青年报：您长期从事书画创作与中国古代书画的收藏鉴赏工作，请您谈谈如何分辨一幅书法作品是不是好作品。
温鹏飞：首先要对中国书法史、美术史有相当的了解，知道作品的出处，知道它是传统的还是偏向创新的，以及该书家在当前艺术市场上的角色、价格行情。好的作品会自己说话，当你有了足够多的阅历，见了足够多的作品，遇到一幅好作品时，自然会爱不释手。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一幅作品表面的整齐也好，乱也好，都只是表象的东西。怎样辨别它是真的乱，还是艺术的、美的“乱”？比如明代的徐渭，他的书法特点就是满纸云烟、点化狼藉，外行看起来就很乱。但如果对他的人生经历有了完整的了解之后，就会知道为什么会呈现出这样的状态。他的人生经历、遭遇不同于他人，其书法实则是内心情感的痛快抒发。不仅如此，他还集书法、绘画、诗歌、戏曲等才能于一身，为后世开创了大写意绘画之风，与陈淳被后人合誉为“青藤白阳”。因此说，书法是一个人综合修养的体现，是外化的东西。评价一幅作品的时候，要结合书家的人生经历，而非简单地从一幅字就判别出好坏。
山西青年报：您的藏书可以用“不计其数”来形容，请和读者分享一下您的学书经历。
温鹏飞：我与书法结缘是在6岁的时候。当时就读的小学是书法特色校，每周校内会开设书法课程，周六日还要去老师家里继续跟随学习，幸运的是，当时的启蒙老师便是现任山西省书法教育委员会会长朱世杰。学习半年左右的时间，我的书法作品《咏鹅》参加了全国书法比赛，并获得优秀奖，这对于幼小的我来说是一个鼓励，书法的种子也就这样萌芽了。
缘分结下后，就是坚持。虽说书法特色校人人都学书法，但据我所知，我们班里把书法坚持到现在的只有我一人。后来，我从本科开始步入正规系统的书法学习，对于书法也从初识时的被动学习，到后来主动热爱，逐渐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写字的过程带给人的快感，让我欲罢不能。由于本科就读专业为美术学书法方向，涉猎书法史、古文字、古汉语等课程，研究生继续深入研究，系统全面的学习让我对书法史的脉络了解得非常清晰。
书法讲究技道双修，当技法练到一定程度后会到达瓶颈，此时就需增加阅历，多看看各个博物馆的展览，涉猎书法、历史、哲学、美学等书籍，带来思想上、认识上的变化，技法也会不攻自破。我基本每天都会动笔，偶尔不动笔时，也会静下心来翻看相关书籍。
现在书法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与书法似乎是一体的，如同种了一棵树，慢慢在长大，至于树能长多高，枝叶能有多繁茂，都是顺其自然，无需刻意追求。
“文质相含、率真天然”
——读温鹏飞书法
●孙杰
书房常悬挂着鹏飞兄的书法作品，欣赏他的书法作品，常可以感受到他心中的快意，从其书作中能感受到作者不断溢出的感染力。与鹏飞兄相识近10年了，细细想来我们的交往都在日常的书画生活中，鹏飞兄于我而言，是师亦是友。作为多年的书友，我想尝试着说说，我对鹏飞兄书法的一些认知，只言片语或不能切中要害，但足见我的真情。
鹏飞兄对于书法的兴趣，从幼年起至今是一以贯之的，长期对书法的关注使得他既在帖学上有着深厚的基础，又有丰富的实践能力。鹏飞兄斋号为“文质”，其典出《论语·雍也》中，孔子唯一把“文质”并列而论的例子是这段话：“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鹏飞兄的君子之风恰出自他率真、天然的人格魅力，“文质相含、率真天然”是其人其书给我的印象，亦是其书法追寻的最好注脚。其学书，初法欧、颜，上追二王，得入帖学门径，后倾心赵、董，获天然率真意，于帖学一脉用力极深，心艺无间，以超常之定力追求自己理想的艺术境界。近年来，大量耗心力于明清间的法帖真迹，广采博收，融于己手，而格调自高。鹏飞兄逐渐成长为一位有新意、有深度的青年书家，他的书法似有可供诸位同道借鉴之处。
其一，鹏飞兄作书，对于古意的追求在“离合之间”。如袁枚所说：“不学古人，法无一可；竟似古人，何处着我！”鹏飞兄学书重通变，所谓书法之通变者，在明白图像史料之脉络中，明白自己，增入新质。在这种对于书法的敏感中，其书对于古意的追求选择了一种“离合之间”的立场，在学书之间能有这样极具洞察力的态度，使其书法不断拉近着今人与明清的沟壑，他的行草书中不断凸显着“书写”的意味，极少笔失之流滑，在浓枯、轻重、松紧等多重对比中，取空灵明快的艺术效果立足。这种选择应与鹏飞兄的性情有关，选择明快与率意，就自然地选择了晚明杰出的大师——董其昌。在古意的追寻上，并非一定要追到晋唐，明清古意自有其妙处，对古意的选择更重要的是与自己的相合。
其二，鹏飞兄作书，对于“明清”的选择。鹏飞兄一直对于古代书法的展览与拍卖场中的古代书画场关注良多，常对我言：“明清是我们能接触到的最近的、能看到真品最多的时代，一个书者应当与真实的记录与真实的图像直接对话。”这是鹏飞兄对于“明清”选择最真切的看法，不能看到真正的作品、不能与真品零距离接触，对于书写来说也是一种极大困境。当下的书写本身就与日常书写拉开了极大距离，如果非要跳出作品最多的明清，那么将与真品拉开更大的距离。对于古代书法的追求，更多的应当是对于笔法的学习，我们能做到的仅仅是技术性层面的追求，面对这样的诉求，我们更应该关注真品最多的时代，对于“唐宋以后不足观”等等，回避明清书法的论调要保持一定的警惕与思考。对于我们现今关心明清的讨论中，关于“明清调”的问题讨论得较为广泛，鹏飞兄也在不断尝试着进入 “明清调”的各种形式，从大量关于形式问题的尝试中汲取营养，并不断尝试跳出“明清调”只是幅式的问题，而更加关注“明清调”中渗透的审美问题。在近年的书作中，他尝试着用“淡”之玄味与明清诸多形式进行融合，尝试着从明清的沃土中结出新的果实。鹏飞兄对于“明清”的选择，给出的判断与尝试是值得我们思量再三的。
其三，鹏飞兄作书，对“董其昌”的倾心。其研究董其昌，亦从其“淡”说入手，着眼揭示其不同于“一般中国书家”的禅理学养，他认为董其昌能把人生的信念、艺术思想一以贯之地融于书画创作中，并在笔墨表现上展示出一种别样的中国书法精神，是极为高明的。据鹏飞兄推心而言，学古之要在得笔，不在求奇。因此，观鹏飞兄书作，无矫揉造作之态，信手书去，不在俗格。其不俗处正在于对于董其昌“淡”的领会，刘劭言：“观人察质，必先察其平淡。”董其昌也说：“非名心薄世味浅者，终莫能近焉。”因此，“淡”是不可学的，是指向澄明无遮蔽的本体的，“淡”是主体性情的一种意味，“淡之玄味，必由天骨”此必合乎人的性情。正是对于董其昌“淡”的一种倾心，鹏飞兄的书法也由“淡”的主体向“淡”的笔墨进行落实。鹏飞兄对于董的“熟后生”有着深切的观照，其学书赵、董，对于赵、董关于“生熟”的相互较量，于笔墨之间体会甚深，他对于生熟有着自己的阐发：“‘熟’是一种对于书法图像的深刻认知，‘生’是一种对于本心之淡的蕴含。”笔墨还是要体现一个人的内心，才能在“熟”中焕发书法的生机。
观鹏飞兄书法，如夏热之际有凉风习习，他不仅重视书法线条蕴含的内在美，也十分注意书者本人与书作的印合。其对于书法艺术的不断探索，不怪、不俗的率真天然给人留下深刻印象，鹏飞兄对古人的热忱是极为真挚的。